扫走廊的女孩

一深夜里，每次回公寓晚的时候，会看到一个扫走廊的泰国女孩。齐耳短发，学生制服。一个劲地清洗公寓里我那层的走廊。我经过她身边，她会看我一眼，点一头，继续低头清洗。我也会点头，偶尔会用泰语说你好。   

二
有一次，和同层的邻居用英语聊起那个女孩。邻居说没有见过那个女孩。我详细描述了一下之后，邻居一阵惊慌，长大了嘴巴，睁大了眼睛，身体都有些发抖。我问为什么？她不说，只是嘱咐我，晚上要早点回家。   

三
我一直谨记邻居的话。可是，有一天，因为泰国老师过生日，一起喝酒到很晚。所以，回公寓的时候，快十二点了。   
我又看到了那个女孩，她很用力且迅速的擦地板，留下一个背影。我借了酒劲拍了下她的肩膀，想和她打招呼。谁想她回过头了，狠狠的盯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埋头苦干。目光像冰一样，钻进我的内脏，不禁发起抖了。我急忙回到房间，却发现自己还是抖个不停。  

四
浑身发抖，竟然把我的内心也传染了，一种恐惧油然而生。我开着灯，制造一种温暖和安全的氛围。但，好像一点用都没有。我裹着厚厚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入睡？   
朦胧中感觉有人进入我的房间，在我的床边徘徊，像风一样，没有重量，但我又好像确凿地听到了脚步移动的声音。我没有睁眼，翻来覆去地变换姿势，想让自己更舒服些，睡得更快更香些。但很难，夜有些长。  
有雨落在我的腮上，如初冬的小雨，冰凉萧瑟。我睁开眼睛，看到我的女友坐在身边，哭得如一朵摇曳的雨荷。我起身靠在墙上，她用苍白的手指擦她滴落的泪水。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你，来看看你。  
怎么我到哪里，你也跟着到哪里？缠人鬼。  
你不要这样狠心好吗？  
你不是在国内吗？……  
说到这里，我忽然惊醒，我的女友三个月前已经跳楼自杀了。  
你到底是谁？  
五  
她倏忽间，移到床尾。缓缓站起身来，她身上那件雪白的裙子，渐渐显出血迹来。一如，我在教学楼下见到她最后一面的样子。裙子皱褶，染满了血迹。她的头像摔开了个洞，血汩汩的流。整张脸贴着地，五官都变了形状。我内心充满了悲哀、惊讶与自责，因为我拒绝了她的哀求，她也决然的拒绝了我的解释与她自己的生命。  
她用手抹了一下脸，刚刚好好的脸变的五管不整，一如她离死前的模样。我震惊不已。  
你不要过来！求你，不要过来。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她开始冷笑，像黑夜里的鸟叫，凄厉而又充满寒意。  
我狠你，狠不得杀了你。  
她不断的冷笑，房间也像跟着打颤。尖锐刺耳。我捂住了耳朵，闭上眼睛，拼命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突然，声音嘎然而止，周围一片寂静。像风暴后的早晨。  
我抬头看她，她沉默不语，像一尊塑像。我仔细看了一会，发现，她好像已经不再是她。真的，不再像她。她嘴角有丝冷笑，目光直视，寒冷如冰，像，不像，像，越来越像，越来越像我晚归时遇到的泰国女孩。我不知所措，开始发抖，在那种眼神逼视之下，生命好像走入了死胡同。  
六  
突然听到刺耳的铃声，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有早上的阳光钻进房间，像一个新的世界。我长舒一口气，像走出一场灾难，劫后余生的感觉。想，原来是一场梦，颇具有惊悚电视剧的色彩。  
是有人在按门铃，我匆忙批了件衣服去开门。打开门时，却不见人。只在走廊的拐角处，瞄到一个匆忙闪过的背影。  
门口的地上留了一份报纸，泰文版的。我不觉有些讶然，我可看不懂泰文啊。送报的人，真是可笑。我匆忙捡起它，返回房间。准备翻看下图片，再扔掉。匆忙浏览间，为一张图片所惊。难道？难道我撞上邪了？  
那张图片，竟然是我晚归时遇到的泰国女孩的图片。报纸差点从手中滑落。照片中的她眼神迷茫而又决然，身旁是两名警察。她大概犯了什么罪。仔细一看，新闻还配有另一则图片，在一个公寓式的房间里，有一具尸体被一张白布单盖着，周围是侦察现场的警察。  
我开始觉得有什么事情，一定会发生。我想上班的时候，拿着报纸问一下学校里的泰国老师，一定要问个清楚。  
返回卧室，没想到竟然看见，我床尾的床单有些暗红的血迹。  
一切，一切都不是梦？  

七
吴灵跳楼的那一刹那，我愣住了。惊讶地我，一动未动。哪怕连伸手去抓她的衣角都没有。我实在无法相信以前在我面前柔弱温顺的她，会那么地决绝。原以为，她攀着栏杆往外翻的时候，只是想做个姿态给我看。女孩嘛，一向喜欢威胁男人。“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她们从古至今对付男人的武器。我这个人就这样，见惯了女孩子撒娇的本领，已经很少再为之迷惑了。既然不喜欢她了，何必再给她留点希望。然而，我错了。灵儿，真的不是我以前认识的女孩子。她临跳的那一刹那，眼神如一只意识到自己即将倒在猎人枪口下的麋鹿的眼神，凄凉、无奈、怨恨、决然。她该是期望我能够拉住她的手，或者抱住她，让我告诉她我爱他。可惜，她没有等到。我想，在她临近死亡的那一刹那，在她撞向地面的那一段垂直距离中，她肯定恨我入骨，也许，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看不见她身影的时候，我才意识到灵儿跳了下去，才意识到我失去了真正爱我的女孩，才意识到我可能会为这样一个女孩而内疚一辈子。
我隔栏往下看去，灵儿正面着地，头发四散开来，像海底的水草，妖娆却又邪恶，散发着神秘恐怖的信息。她穿着那件我送她的白连衣裙，纯白美丽的衣裳与她古怪僵硬的姿势一点不搭边。
我跑下楼，血在她周围弥漫出一片暗红，还弥漫出一股黑暗的血腥气。我作呕不止。

八

泰国老师Goll，对着我给他的泰语日报，沉默不语，眉头紧皱。我焦虑地坐在他办公桌对面，额头渗出些汗珠，忐忑不安。
感觉过了好久，他说，我告诉你报纸上讲得什么。
女孩叫DAI，是个中泰混血儿。（我回忆了下她的容貌，确实不像地道的泰国人。肤色没有泰国人那么黑，眉目也有些蒙古利亚人种的特征。）十六岁，去年认识了一个比她大三岁的男人。男人开始对她很好，性格很温和，很体贴她。她也为他欲罢不能。今年年初时，退学和男人同居在一起，就住在我现在住的那一层公寓的房间。具体是哪一间，GOll也说不上来。后来，男人喜新厌旧对她不再感兴趣，便对她拳打脚踢，肆意虐待。而且导致她流产。她最终忍无可忍，将男人杀死。
GOLL说，这件事，当时轰动一时。因为她杀死男人的手段很残忍，在闷死男人之后，将其肢解碎尸。当时，鲜血流的到处都是，都蔓延到走廊。警察赶到的时候，DAI近乎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不停用刀剁着男人的尸体。尸体状况惨不忍睹。
女孩被捕当天，也猝死掉了。死时，面容悲凄又充满恐惧。死因未名。
GOLL说，这是我所知道的一切。至于你为什么见到她（她肯定不是人了。）？我就不知道了。

九

听完GOLL的话，我沮丧不已。内心紧张不已。我不无绝望的问，为什么？
蓦然，我看到泰语报纸上日期的阿拉伯数字，5--27--2551.2551是泰国纪年，折换成公元纪年正是2008年。怎么这么巧？
我逃避的数字，竟然会在泰国以另一种方式相逢。时间不是向前、向未来某个方向流淌的吗？

八

吴灵跳楼那天，就是2008年5月27日。这个从此在我脑海定格的日子，像梦魇一样缠绕着我。我一直不会为甩掉女孩子而内疚、后悔的。然而，吴灵真的改变了我。她用一种极端地方式----死亡，改变了我。死亡，多么沉重的字眼。我如何担当得起另一个人的命运？内心开始有了一种罪恶感，惶恐不安。曾经游戏人生的快乐，已经悄然不在我开始讨厌原来的自己，原来的生活方式。为了逃避，我托朋友把我介绍到泰国工作。我以为可以重新开始生活，在这个佛教国家里学习新的生活态度与方式，寻找自己灵魂的平静坦然。
然而，生活一切事与愿违。
吴灵饶了我吧？我错了。
那不幸的泰国女孩，我们本就不是同一国度的人，而且都未不相识过，何谈冤仇？请你不要走近我。愿你早日安息。

九

GOLL让我暂且住在他的家里。其实本不应该打扰他，但实在没办法，他是我在泰国到现在为止所认识的最熟悉的朋友。
他的公寓房间很小，只有两件卧室。他和他妻子住一间，我暂且挤在他儿子的房间，房间更小。然而，因为感觉人气旺盛，我心里不觉平静了许多。
吃过晚饭，闲聊了一会。便早早收拾入睡，第二天还要上班。
微风轻抚，却寒意入骨。在八月份的泰国，这是甚为稀奇的事情。我睁开眼睛，卧室的窗帘在飘荡。后面隐约有个人影。
身旁，Goll的儿子正睡得香。我缓缓坐起，不想惊吓了孩子。
你过来？----有个声音在叫我，飘渺却又有力。是窗帘后的那个人影在说话。
我匍匐过去，喃喃低语。我不认识你，你不要找我……
窗帘猛的飞到一边，露出一个苗条的身影。是DAI。她额前的刘海有些乱，虽然背着窗外的星光，我却仍看得出她的面部轮廓。
我大概紧张地打着寒颤，脑子一片空白。
她说，我需要你的帮助。（很生涩的国语，她原来就读在华校。）
我怎么帮你？我只是个外国人。
她说，一切都太巧了，非你不可
blue1985

十
灵儿的葬礼，我没有去，怕他的家人不放过我。这种事情，学校里为了避免影响学校声誉和师生的人心，也低调处理。我没能读完研究生，便退学在家。
和灵儿分手的时候，没有认识到离开灵儿的艰难。当她骤然离去，我才发现自己的余生要在她的阴影下度过。
学业因她而终，工作无法就位，以前的我也无法再回来。
没办法，父亲找他的朋友帮忙，把我送出过来，到泰国这个东亚国家来教汉语，休养生息。
临出国的时候，我去看了灵儿。她躺在地下我看不见的黑暗里，我只看到墓碑上照片里的她浅浅的微笑，充满了悲哀。
六月底，我坐上了泰国航空公司的飞机，飞抵曼谷。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没想到，一切才刚刚开始。
十一
民间以农历七月为“鬼月”，七月初一开鬼门，七月三十（或二十九）关鬼门，相传自六月三十日午夜之后，冥府鬼门大开，鬼魂就来到人间，接受人间的祭祀，整整的一个月。
我就是从六月三十日午夜来到人间的。我爱的那个人早已投胎转世，而我却要在地狱遭受痛苦的折磨，无法轮回。仅仅是因为我将我的爱人碎尸万段。可，明明是他先背叛我的。阳世阴间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公平的。
如今，我已在人世飘荡了近一个月。鬼门就要关闭我听说，死去的人，只要在死后的第九十天，遇到一个当天为其生日的人，并能够得到他充满爱意的吻，彼此就能够得到重生。重生对我无非是轮回。。我不想再回到那无法轮回的地狱。所以一直在寻觅。
晚上会回到我原来住的公寓。
没想到会遇到，而你住在我隔壁。
我说不是啊，我隔壁是个储存室啊，都是放些打扫卫生的工具之类的。
她笑了，因为我的事，公寓把那件房改装了。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她仍是我的。
这个月二十七号，是你的生日不是？
我一愣，是。我都忘了我要过生日的事情。心里默算一下公历的八月二十七日，正好是农历的七月二十七日，确实是我的生日。
明天是二十日，我还会来找你。希望你能帮我
真的，请你相信我。我不是做坏事的人，我只是个可怜的女孩。我男人先背叛了我，我才做了那件啥事。求你一定要帮助我，我不想无法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我怎么帮你？我对你也产生不出感情啊。怎么会吻你？
这个，明天午夜你就会知道了？
请你帮我。她目光悲凄，泪光盈盈。
我点了点头。
十二
GOLL说，下班之后要带我去附近的寺庙去拜你下佛，请教下僧人我怎么会遇到这么诡异的事情。
我心里想，今晚上就能够让这件事情平静过去，所以没有必要去请教高僧。于是，委婉拒绝了。我和Goll说，过了今晚，事情就会过去了。他惶惑的看着我，眉头紧锁，怕是担心我会发生什么事情。
下班之后，他执意去了寺庙，临走要了我的出生年月日等信息。
而我，独自回家去了。没有去Goll家。
十三
十点多的时候，我开着台灯看书。静静的等待。
电突然停了，我的心紧绷了一下。去看开关阀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从后面抱住了我，头伏在我背上，低低哭泣。我摸着她的手，知道是灵儿。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我回过身，抱住了她。
她说，我恨你，但却更爱你。
听她如是说，我泪如雨下。紧紧地抱着她。
她说，我来是想听你一句话，之后，我也该坠入轮回，去转世投胎去了。你再吻我一次吧。
我看着她的眼睛，像看着两个汩汩的泉眼，留着清亮的泪水。
我低下头，吻了这个我抛弃的女孩的魂灵，她在世的时候，我不爱她，她离开人世的时候，我开始想念她。我怎么是这么矛盾的一个人呢。
十四
我问着她，欲罢不能。渐渐，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灵儿的嘴唇冰冷，不像刚开始有点温润。而且，越来越冷，把寒冷送进我的体内。我不能承受，拼命想推开她。却发现，一点都不可能。她不再是灵儿了，我看到她的脸在扭曲，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抽搐。那个泰国女孩的面庞，逐渐侵占了灵儿的脸，她睁着双眼，冷冷的看着我，嘴角带着笑，冰冷而又得意。灵儿最终消失了，DAI取代了她。我忽然觉得，这是个陷阱。DAI欺骗了我，她并不只是想要投胎轮回而已。我身体越来越冷，呼吸越来越困难，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她大概是个邪灵，用可怜的身世与姿态换取我的同情，把我的生命当作延续她这孤魂野鬼在世间游荡的口粮。一切都是谎言。我最后一口气也消散了，我有如被封存入了亿万年冰层的深处，只有黑暗和冰冷。我该不会再醒来，或者即便醒来，也是以另一种方式醒来，孤魂野鬼的方式。

十五
（曼谷8月28日电）在曼谷市区某某学校附近的一公寓区，一中国男子离奇死亡。该男子是某某学校的中文外教，今晨被学校的老师发现，自缢于空调下方，浑身有多处冻伤，神情恐怖非常。据同校老师说，该男子死前曾目击灵异事件。警方分析是，死于自杀。

强势插入，阻止楼主继续进行恐怖活动

古瀛鳄渚  

故事完了?
章节有些乱....  我是这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