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好人

村里的老好人去世了，摆了寥寥几桌，来的全是至亲挚友。

老好人生前爱和先生聊天，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先生也就有幸和他交往，关系也很好。那天，他儿子来到门前的时候，我为这情谊而感动。

他儿子说：“父亲一辈子没读过书，这辈子最敬的就是先生。他告诉我，您的文章写的好，一直想让您给他写篇文章，可抹不开面子。现在，我请您为我父亲写篇文章。”

我不禁回忆起这个因为患有肺气肿无钱医治而去世的老友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眼泪婆娑。往事涌上心头，用笔写在记忆边缘。

老好人去世时浑身枯瘦如柴，几无重量。加上条件不好，棺木用的是最差最轻的桐木。村里帮忙抬棺的邻人在一起吃烟聊天：“老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人，临死了还为大伙着想，我们是一点都不累啊，”说完，大伙闷声抽烟，唏嘘不已。

老好人的墓地距离村庄很近，不足百米。这段路程，大家仿佛走了很久很久，感觉话别了一个时代，送别了一位伟人。

老好人家境不好，年幼丧父。兄弟三人，全靠母亲一人拉扯。那时战火纷飞，人们大多背井离乡。寡母幼子，没有办法，沿街乞讨。在这样的生活中，他们兄弟三人的身体就积下了病根，先后于六十岁左右去世。老好人是三兄弟中最长寿的，活到了七十岁，也是苍天终于开眼，对他一生最好的评鉴吧。

老好人本有一个伯父，这伯父家底还算不错的。家里的几个小子已经成年，年年还能有些余粮。一日，老好人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到伯父家讨些吃食。结果，饭未讨到，倒是讨到一顿白眼和咒骂----“没爹的野孩子，滚”。

“没爹的野孩子”这句话如同刺刀一般扎在老好人的心上，记了一辈子。多年后，我们相识相知，他同我说起当年往事时，这一句永远是第一句。人这一生，难免受伤害，伤口是可以弥合的。但是，有的伤害一生永难忘记。

老好人结婚很晚，三十多岁才找到一个婆娘。这婆娘长得很不好，脾气更不好，但老好人却把她视为天仙一般。老好人对母亲很孝顺，一辈子从来没有顶撞过母亲，没违背过母亲的心愿。自从这婆娘来到以后，老好人便在夹缝中生存。

婆娘不满意婆婆，采用最直接的办法----赶出堂屋，居住偏房。

过年时，老好人割了二斤肉，准备包饺子。饺子熟了，老好人推脱出去吃，偷偷给母亲送去一碗饺子，自己就只喝汤。他怕媳妇闹，更怕母亲为了自己伤心。

有时，我真的怀疑老天是不是盲的。灾难频繁降临在一个好人身上，让人感慨万千。

孩子十多岁的时候，老好人的婆娘去河边洗衣服，脚下一滑，落入水中。等到村人救起的时候，早已断气。据事后救人的村人讲起，老好人的堂哥就在不远处的菜园里浇菜，而那距离似乎还能听到呼喊声。

婆娘走后的那一天，没人见到老好人，家里、地里全都找不到。最后，在河滩边他婆娘的坟边发现了他。他在那里睡着了，满脸泪水。

一家老小，全靠他既当爹又当妈。几多艰辛，谁能承担？

把两个姑娘先后打发嫁人了，他们生活还都能过得去，女婿也都是心地善良的农家人，逢年过节都来看望老好人，给老人带了他最喜欢吃的东西。

终于张罗着给老大娶了一个婆娘，而这婆娘婚后没几年居然盲了。苍天啊，你居然如此同一位好人开玩笑。

老二最仿老好人，人好、懦弱。话不多，婆娘特难找。老二的婚事成了老好人的一块心病。终其一生，这心病没去掉。

老好人六十五岁那年，大女儿带着孝回到娘家。老好人心底一凉：大女婿终究还是没能挺过这一关。当时，父女俩抱头痛哭。他的外孙刚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

老好人曾经跟我说起：先生，我这辈子也没啥指望，就是想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种着自己的地，吃着自己的饭。孩子们过上好日子，我就满足了。

可悲的是，老好人走后不足三年，大儿子就因为肝癌去世了。

老好人走了，我来替老友质问苍天一声：

“贫穷不是我的错，为何我要来承担这份错。没错，我是穷，我是没有一个没爹的野孩子，没有背景，没有家底，可是，我在奋斗，可是苍天，你为何连这个机会也不给。几次三番，给我的心灵以沉重打击。我究竟错在了哪里。我一辈子唯唯诺诺，不和人争，不和人抢，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是，为何这个最低的要求也不能达到？苍天，我们老百姓还活不活？苍天，你究竟是不是盲的？你有没有看到这世间发生的不公平的一切？”

很好的文章。确实如此，老天很多时候都是不公平的。暗叹一下。

农村工作与居住条件差，疾病发病率高，

一路走好

主观美好
客观残酷

杯具，不是一个人的杯具

公平是挂在嘴上说的
现实才是硬道理